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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雅安

来源: 更新时间:2023-08-18 00:00:00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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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是相逢应不识”,这是阔别乡梓的必然。

世道年轻、山河易容,一如枕上烟霞,寥廓一梦。

雅州居,三十年,天不变,道亦不变;雅州还,三十年,奔腾急,名教奇变。甲子两段,世界惊殊!

2011之夏,我随作家采风团而来,主旨之一,见证“绿色雅安”。

欲求甚解,理当沉潜;走马观花,子曰难详。唯这“绿色雅安”,倒需要一次全景式、扫描功,绕雅安“一叶”,作大地环游。4天时间,长驱几千里,疾行之猛,始料未及。

朝发蓉城,午至大相岭,“泥巴山”上,哪还黄糙?登高临顶,一览群山,是一种念想。山似列阵,山似沙盘,山似绿营,山似长卷,从这山峦集散地看去,无不绿衣绿袍,白雾滚边,象是把着一种青山话语权,青青子矜,心涌浩歌。

你可以把路边的绿化疑为“人文作秀”,你可以把顺道的绿树当成“形象功夫”,因为作秀文化曾经毁坏过行政诚信。但是遥看一座座直达天听的苍穹大山,如此宏观之“秀”,谁作得了?

“绿色雅安”不止是地貌概念,更是文化经络,涵盖茶文化、熊猫文化、旅游文化、生态文化等等。文化错了,一切都错了,文化对了,一帆沧海。绿色,成了雅安的文化大纛。

大相岭是青衣江、大渡河两河流域的分水岭,也是它们衍生的“雅文化”与“黎文化”的隔断,我们姑且把它当作梳理和观察两河文化的高地。北望,是长清长冽的500里青衣江,其流域文化可以视作雅州文明的主脉。雨城区的高颐阙保留下的汉代建筑规制,几乎就是今天国内所有仿汉古建筑的来头和模仿蓝本,王晖石棺则是汉代葬式的鼻祖……西望名山蒙顶山,那是中国和世界的茶文化源头。茶是神农氏最早尝出来的,《神农本草经》说他“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茶)而解之”。但是最早在蒙顶山上进行人工种茶的,却是西汉人吴理真,虽然数量少得可怜,仅七株,却是农耕文明中了不起的跨越,和初种稻麦菽粟,具有同等意义。它应该是青江文化中最起始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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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蒙顶,就得谦虚一点。茶文化已被古今参透,茶文漫卷,茶诗盈筐,不缺突兀献言,即便是58岁的“茶农导游”张再兰,也能口若悬河,讲遍蒙山。

要做的是体验,核心地段是当年吴理真种植七株茶、后辟为“皇茶园”的五峰之间。站在这掌心宝地,上清、菱角、玉女、灵泉、甘露五峰,哪有峰的耸峙?不过是几个植被疯长的近丘,觉不出山峰的瓦蓝气韵。这正是难得的“当局感”。五峰之心,常是“雾坑”,雾由坳生,茶由雾润,成就了品质。很少植株这样,与雾相濡以沫,蒙顶茶骨子里有雾,基因里有雾,口感里有雾。雾是茶的底气。岚气,镇日游荡,是山中茶魂,天成的“自然非遗”。没雾的地方,茶也能长,“仙气”就差了。

远眺,可遥看青衣江。这个文化圈里,不尚图腾崇拜。山上有大禹王、吴理真雕像,就是没有图腾柱。膜拜,蕴藏于心。膜拜到极致,便推导成仙,仙好象在精神“暗物质”世界中游荡,积聚太甚,便夺腔而出。在山上住了三十多年的“茶农导游”张大姐,谈吐异于寻常,好象居山太久,浸淫了灵异之气。过“人间仙境”石坊,她说此坊一门之隔,温、光都不同;到了蒙泉,就要由胸式呼吸转为腹式呼吸,因为“不敢深呼吸,恐惊天上云”。

本土书法家吴先生,更是执拗地说,蒙山上存在“四仙”:仙茶、仙果、仙菌、仙笋。仙果为白果(即银杏)。过去,山上产的银杏,堪称仙品,没有苦芯。因为漫山的银杏雌树,都由一棵三人合抱的雄树授粉。大跃进中,有人在树下放炸药,毁了雄树,从此满山雌株,成了“寡母树”,再不结果。直到山中雄性幼株长成,加之人工授粉,寡母树重新挂果,但已是有芯的果子了。仙菌,为一种灰白交加的野菌,俗称“千佛菌”,学名“灰树花”,扇面,一菌千层,大到一朵可达数斤。而今已有人栽培。没有蒙山的生态大背景,灰树花的生态,谁摸拟得了?仙笋,则是高丈余的方竹,竹笋眼看似浑圆,手触却方,食之清脆爽口。

蒙山的仙气,神神道道的邑人似乎还可以举出许多佐证。两千年的汉唐古银杏,与仙茶同龄;皇茶园边上两棵200年的毛萼野茉莉,已长成连体的仙缘植株,春来白花盛开,落英铺地,踏之如履薄雾。至于那棵乔木茶树,则是山上茶株能否成活的消息树……蒙山上的诸般稀罕,不管仙不仙,总是天作之物,地灵之株。

仙班之首的,当然还是那矮矮茶株。这个文化圈里,可以没有咖啡,却不能没有茶。没有茶,蒙山就失落了镇山之本;没有茶,就没有唐官宋吏前来顶礼膜拜、恭迎圣茗;没有茶,茶马之路就会荒芜;没有茶,失去了品茗恳谈、词章唱和、思维碰撞格局,中国文化也许都会暗淡三分。茶是物质、精神一身二任之物。蒙顶的山谚,不是“木秀于林,风必折之”,而是“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茶领蒙山风骚,蒙山领中国茶叶风骚。

一拨一拨的饮者爱家,前来圈地购茶。从缆车上看下去,山上到处是机构圈地插牌的茶园,连盛产龙井的杭州人,也在蒙顶山坡插上他们“专供茶园”牌子。名山县仿佛进入产茶盛世,依托蒙山的核心影响,茶园达27万亩之多,27万人口的县境内,竟至人均一亩,产值达10亿元之多。县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茶税不过几百万元,让利于民,茶供天下。茶马古道弃用,空中鸟道、地上高速,成为茶道通途。上通庙堂之高,下达江湖之远,高走世界屋脊。省内州县,也加入了希求蒙山“特供”的行列,清明前后,纷纷忙着托熟人、走门路,生怕买不到“蒙山味独珍”的新茶佳品。

名山人近年来打出了“蒙山天下清”的惊世简语,欲与峨眉之秀、青城之幽并辔。这当然是主旨宣示,尽管来得晚了一些,到底让他们找到了“山眼”,点出了“峦睛”。

何以言“清”?不是道家之清,而是山魄之清,道是“清风、清夜、清泉、清茶”。咱家夜宿山腰,迤逦于林中,穿插于高树,心也轻飏,身也飘逸,静夜中谛听,似有铮淙泉声。夜来静寂,清风微末,俄而夜半声如列帛,雨急风稠,除了天声,余皆不闻,大静隐于大响。寅卯之间,巨响戛然而止,顿感百倍静寂。早晨掀开窗帘,落地大窗外,青葱一景,树高三丈,如仿真油画,惹人痴坐慢赏。

桌上的茶筒里,就有蒙山清茶,烧水泡饮,头脑活络,眸有慧气。窗外清景,平添了夺目神韵。“四清”之中,还是清茶最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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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青衣江支流天全河上溯,西去康巴,当是茶马古道的一个重要分支。

蒙山、雅州的茶走到这里,便被横空出世的二郎山截断。接下来的常理推断,当是“道阻且险”,唤山山不应,山不变,道亦不畅。

海拔近3000的二郎山,不是青衣江、大渡河两河流域的分界,却依然可以成为两种地域文明的交汇或隔断点。在盆周,它那天门般的陡然抬升,相当程度地造就了文野之分、粗腻之分。关山内外,两种活法。

山内莽原,向不产茶。茶却对每天必饮酥油茶的高原藏民,不可或缺。藏地人不屑于汉家清茶品茗的儒雅方式,那简直是饮之无味的汉家秀士的雅玩。只有老梗老茶、藏锅熬煮后,浓郁稠酽,才是劲道,才是着实的。

于是,奇特的生活方式形成了。茶是藏地的必须品,却不能自给自足,世代靠汉地购进,以马市茶。这种生存状态,决定了莽原上一开始就不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无论如何,蒙山茶是必须进入的,哪怕“跃上葱笼四百旋”。

孰料,茶的进货渠道竟然是“背夫小道”。

蒙顶山那等地方产出的、原本是下脚料的老梗茶,装进了20斤装的竹编条形茶包,层层叠叠地码到背夫背上,背夫如黄巾力士般背起200多斤重的茶包,开始攀登二郎山,展开了“七上八下十一平”的铁血旅程,上坡七步,即要垫住丁字拐一歇,下坡与平路,无不一步一捱,缓步躜行,蚁行虫蠕一般。如此艰苦卓绝的背运方式,世界背运史上都是叹为观止的、顶级的苦力。雅州汉地的背夫,练就了这样的铁背功,并溶进邑人血脉,造就勤苦民风。苦经绵延,足以惊世骇俗!二郎山的蹬道上,处处是丁字拐的石窝麻面,而茶马之路,就是靠它们连缀的,一直延续到解放军18军修通川藏公路,再一直延续到闺阁女子都可以开车自驾往返。

我们采风车经过二郎山麓,象是通过景区。这条车道曾经是汽车坠岩的教科书。而茶马险道“吴牛喘月”的搏命景象,只在发黄的历史影像里。二郎山阴坡林木葱笼,倒不是近些年才有的,而是寓绿于险。即使当年手持板斧伐树炼铁的“烧客”,也不得不望险兴叹。

如今,山间林莽,林气更甚;崖间树丛,绿荫更浓。犹如正处在寻常蓬山向原始森林升级的当口。或许再过若干年,一个新概念的、寒温带的原始森林,就会在二郎山形成,与巴西热带雨林、云南亚热带原始森林并驾齐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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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路,沿青衣江上游的宝兴河,穿过芦山、宝兴,越蜂桶寨,到达夹金山麓的藏寨硗碛。

在这里,经粗线条的熊猫文化覆盖,变淡了痕迹。

大熊猫在生物链中的位置很奇特,既不处于“兽王”高端,亦不属于“弱肉”低端,颇有些超然。

我们至今没有关于熊猫与食肉猛兽打斗的记载,倘若一只豹子想发起攻击,它就必须象对付食草动物一样咬住那很难下口的粗短咽喉,这就必然冒被熊掌猛击天灵盖的危险。至于鼠兔虫豸,简直就和大熊猫毫不相干!“祖上”的食肉秉性,进化过程中,突然发生180度大转弯——荤转素!堪称动物进化史上特例。以熊猫的憨拙笨态,获取不能行走的植物,总是容易得多,这种对于自然的因应,或许是它没有全部沦为化石的原因。食性转素,却不与牛羊争锋,而是举族食竹,竹子营养欠缺,无人争食,熊猫超然于满世界食草动物之外。如此冷门的食性,又是一个保证食源的特例。食草动物遍尝百草,采食均衡,绵延繁衍。一旦被食肉兽所噬,这种均衡便进入食物链下一环。大熊猫却恍惚超然于食物链之外,食性过偏、营养单一,导致生殖、排泄功能等退化,亦未可知。

就在这样的夹缝中,大熊猫生存下来了。只要竹源广盛,就不至灭绝。前提是,必须有一个超好的自然生态、广袤的竹源。大熊猫的生态苛求,是举世无双的;大熊猫对生态的验证,是勿庸置疑的;大熊猫的生态感知,是无与伦比的;大熊猫的生态选择,是顶呱呱的。一言蔽之,它是绝佳生态的标志性物种。哪里留得住大熊猫,哪里的生态就没得说。

宝兴的生态,由是广受关注。

我们沿宝兴蜂桶寨自然保护区往夹金山侧畔走,准备夜宿那里的高山藏寨硗碛。一路乘车,贴林而行,浑身幽意,眼睛是绿的,身心是绿的,好象连衣袂都绿了。人如同处在一种返祖的优越里,感知植被的起立、大地的复兴,似乎亚根儿就没有离开古来的生态温馨。

20多年前我到过蜂桶寨一线,向为彩林红叶倾倒。山峦,不可能不识,锐形的锅巴崖,依然是那形状,却有一种阔别的陌生,30年的植造,30年的善待,高林茂树,整整拔了一格,厚了一围,浓了几成。好象着了什么道,行了什么易容术,此山彼岭,都年轻了!且是“一大截”。即使车上的音乐,也容易幻听成绿荫中冉冉而生的,好象它们的拔节生长,就该有音律的美感。仿佛,人到此地,绿色之旅便到了高潮。而这高潮的最好注脚,便是熊猫!

熊猫是史前龙钟活体,熊猫文化却是当代显学,越来越多的人成为这一文化路径的踏

访者。

植被厚重,高树在上,竹篁在下,再惹眼的熊猫,也足以遁形。这里理当成为“熊猫之路”!

邓茨沟是这中间一个重要节点。自从第一只大熊猫在那里发现后,它就被世界探险家、生物学家视为“熊猫窝子”。1869年法国传教士阿尔芒·戴维在邓茨沟第一次发现大熊猫后,世界震惊,人们纷纷把目光投向这北纬30度线处的宝地。

原以为,法国教堂就在大路边上,以连通尘世。结果车辆一头扎进沟中土路,东弯西绕,绿林甲壳虫一般,畅行于绿海。教堂还不知在哪里的“深深深处”哩!前往过程,犹如千呼万唤的过程。坐车的辛苦程度,使采风作家对当年传教士的深入,心生敬意。140年前的邓茨沟,僻远生荒可想而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雅士避之犹恐不及。洋教士戴维本来可以舒舒服服地在成都首善之地、华西坝天主教会工作,来宝兴“野地”,却不是“罚”下来的,而是自我流放,还托了关系,走了门路,历经8天,方才抵达邓茨沟。——都是些什么人啦!

黑灰色、三千平方米的教堂终于出现,好象荒野中有了一处文明驿站,它的傲岸矗立,非常突兀,既跨洋,又跨代,是西方在四川建的第一座教堂,它本身就是一种信仰力量。一来,就感受到中世纪以来的人文温馨。

巴黎圣母院般的穹顶、一排排的木制颂经长凳,可以感知到戴维的天主教信仰;在他发现大熊猫、金丝猴的图片中,我们又感知到他对于生物科学的信仰。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双重信仰,就这样交织在戴维身上,而我更宁愿把他当成生物学家,因为他离开华西坝舒适的教堂,深入蛮荒,主要是冲着采集生物标本而来的。戴维带来的海派文化,使邓茨沟至今还有不少信洋教的乡民,而他带走的熊猫文化,却轰动了世界。由于太轰动了,以至于产生了假造“黑白熊”标本的负面影响。

获得大熊猫活体,变得至关重要,如同要用实体证明恐龙的存在。之后,美国的罗斯福兄弟、詹尼弗小姐先后来到宝兴,都是在别处碰壁之后,仍然选择了宝兴。从法国巴黎公社到中国土地革命时代的几十年间,外国探险家们只能锁定这里,宝兴这样的生态天堂,成为寻找大熊猫的不二选择。是这里的山水保住了熊猫!值得宝兴、雅安人永远骄傲。

罗斯福兄弟差点成功,大熊猫活体运抵美国,在展示的头天,突然死去;而詹尼弗却把她一路用粉浆喂养的熊猫幼崽,展现在世界面前,在西方世界引起了长时间轰动。

站在如今被本土化地称为“达维庙”的教堂外,饱看邓茨沟,一亘山峦,乜斜地下来,带着深树的蒙憧,沉醉的幽绿,把教堂和瓦蓝的远山隔开。教堂所在的台地上,林木呼呼啦啦地酷,密密匝匝地帅,林像好似要把教堂抬起来,或遮蔽住,让它变成一幢隐形建筑,让它往神秘里去,好秉承着熊猫不愿搅扰的意旨,低调,更低调。很难叫得全这些杂树的名字,它们中至少三分之一,秋来是要红的。它们的祖上,都是熊猫的毛根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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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夹金山走,在青衣江上游宝兴河的尽头附近,就是硗碛了。

这里从地域上,应属青衣江文化的尽头,嘉绒文化的起始,几乎要单列于“雅文化”、“黎文化”之外,然而,时代空气劲吹,硗碛产生了涵盖性更强的新文化——旅游文化,将熊猫文化、红色文化、嘉绒文化,乃至茶文化熔为一炉。

这个海拔2000多米的嘉绒藏族小镇,充溢着一种生态盛气,旅人在榻,叫早的是朝鸟。屋外坡上的冷杉、铁杉、泡杉、水冬瓜树林里,鸟声都象鼻子里哼出来的。睡不着了,走出藏屋,仿佛被人一推,进了莫名氧谷,竹叶、艾蒿、山树成百上千植株的“混成清气”,在鼻腔里流动得舒畅,就想深吸,享受呼吸过程,滋润肺腑。悠悠岁月的悠悠山树,让人眼睛霞霞转动,莹莹流盼。

妇女是藏家服饰的坚守者,到处是蓝锭袍子、彩色滚边、头顶“小瓦”的女人走过,想和撞见的一位说说话,她却飞步而行,手里还吊着线垂,捻着羊毛线,其状煞是有趣。倒是一位早起的、背羊皮挂的哥子,从漂亮的藏屋里出来。问老哥,满山松杉是不是飞播而成?“哪里哟!”老阿哥语音坎切:“都是这二三十年种的。”他就是栽树人之一,所以,漫坡的树,都象叫得答应,冷杉被他叫作“麦掉子”,一种立冲冲松树被他叫成“松光树”,白秧树则称“水冬瓜”。早牧的黑马,就在林边吃草,啃得草坡的趴地草“篱篱”有声,象是被主人遗忘了。游客们一来,这些闲马立刻成为“钱马”,主人牵马载客游神木垒景区,生意好时每天可得300多元。

硗碛老寨子已经被淹在电站的湖里,现在的,是空间互换而成的新寨。新寨子让喜旧厌新的画家们有些失望,屋主们却是很喜欢漂亮新屋的。每栋寨房都是多层木厦,屋顶是清一色品字形“子母檐”,从主立面看上去,屋顶如三架伞盖,交叠为一,交叠处的重檐中,露出一个或两个窗户,格局很美。

或许,是淹后重建请来京师或省上大设计师弄的?错!整个样式都是属于老硗碛的,如同他们的服饰一样,是传统的沿革,强势的坚守,是硗碛独一份的“屋韵”,是他们先祖灵光闪现的创意,继而成为族人本色世代传承,走到哪,都是这个味,改变了,就不是硗碛、会失去自我。也许茂林雪山、碧水艳阳的熏陶,硗碛人的色彩感格外的好,红黄主色调,对比度强烈,窗上的藏式色块,变幻多端。住在寨子里有着怀旧意绪的画家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色彩能调动跳脱的思维,刺进眼球,把人带到那个方向去。不满的是,有些墙体过于粉红,要是多年后,色彩沉稳下来,呈铁锈红,不那么“跳”了,就好了。

这次,我们落脚的藏家,名“格桑大酒店”,据说年收入可达几十万。硗碛人就敢大话屋宇,每一栋独立的多层藏房,几乎都打出“酒店”招牌,有点“唬唬”雄壮。既然城市里敢把商厦称为“广场”,村人为啥不敢称“酒店”?

抑或,这次又是政府出钱,搞出新版形象工程?否!硗碛人因为土地被华能电厂淹没,土地获赔,成功实现空间置换,于是新寨之下,下面多了碧湖,上面多了游处。左侧,是神木垒草甸……好象世代沿袭至此,突然刷新断代,农牧时代一下进入旅游时代。养麻羊的,突然发现烤他们一只羊,可以挣到两千;养香猪的,立马可以挣到几百。煮在铜火锅边沿的黑乎乎的干蕨菜、司空见惯的锅圈馍馍,无不受到游客欢迎。

海拔高,成都正值炎热,这里晚上须盖被盖。既然凉爽,三伏天气,就该是旺季吧?不尽然!四五月间,满花杜鹃盛开,十一月后,彩林红叶漫坡,这几个时段,都是旺季。硗碛能比一般山间农家乐,多出几个月旅游旺季。美女帅哥,也不必全到山外打工,随乐起舞,便是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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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是文明的摇篮,山林,是文明的起始。没有山,哪有河?没有河,哪有海?人类就是山林树木上下来,开始农耕和游牧文明的。生态关注,应该是回答“我们是谁”、“从哪里来”的新的、厚重的篇章。

我曾游历欧洲、美国,道旁的锦鸡、行道树的松鼠、高速路旁绵延几百里的红叶,让人对异域生态成就倍加称赞。现在,我乡梓之地,也有了大气磅礴的青山绿水,有了自己的“生态社稷”。

经历过一趟“生态巡游”,心气大涨,甚是得意。怕落乡人自夸之嫌,不敢激赏,只能自抑一点:“绿色雅安,是拿得出手的!”                           

 
 

    作者简介:
    戴善奎,雅安人,1982年夏毕业于四川大学中文系,供职四川日报20余年。1986年亲自泛舟,进行长江漂流探险追踪报道,连续报道获全国好新闻一等奖,次年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曾任华西都市报副总编辑,四川日报首席记者等。
1976年开始创作,先后出版散文随笔集《情非水》《人生好境》等,长篇纪实文学《漂——长江漂流探险实录》《最后的伟大征服》(主撰)等,另有短篇小说多种。小说《棕熊》入选1983年中央电大考试题。2009年在自驾车屡赴汶川地震灾区采访基础上,推出长篇纪实文学《蜀中巨震》,获四川省“五个一工程奖”、第六届四川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