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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源春日

来源: 更新时间:2023-08-18 00:00:00 作者:

正是叶芽花蕊初绽的日子,山、水、旷野都开始了季节的叙述。我们从双流机场乘车南行,走高速,穿隧道与春风一道游历在四川盆地与川西高原之间。大渡河横穿东西,流沙河纵贯南北,四面高山连绵。其实,从一个北方大都市,向汉源进发的时候,我的心早已先期抵达了。这里不仅仅有绿树、梨花、桃花、油菜花儿编织的彩带;轻轻来也轻轻走的细雨,满眼庄稼和村舍湿漉漉的光鲜和翠绿带给我们精神的愉悦和身心的舒展,更令人向往的是,汉源是川西高原重要古城,“茶马古道”驿站,有“富林文化”史前人类活动遗址,还是著名的花海果都。

    如今的城里人,谁还能拒绝花的海与果的都呢!当我决定走进川西的时候,意念里就城市而言,早已放弃了像“高速发展”这样的工业名词,让自己的心绪在钢筋水泥之外慢下来,就像坡上的野花,开得随性而散淡。不过,这里的确有慢下来的理由,天是蓝蓝的,云似棉絮一缕缕地飘荡,山峦上绿、白、黄、粉是那样自由地组合。

我站在大相岭西南麓清溪古镇,镇子不大,一片白墙灰瓦,通山的小路都用水泥连上了石块。目光从石路石头墙略过,投向弯弯山路。时间久了,那山脚下的石头也变老了,从青涩粗糙,到斑驳沧桑,杂草野花一个春天一个春天地在石缝中顽强地伸展着,有人指着山梁上那长长的接向天边的两面有垒石的小路,告诉我,那就是茶马古道。看到古道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瞬间冒出“悠远”两个字。那在山坡上划出的一条弯曲的线路不仅仅是地域高远而又空旷寂寥的感觉,也不仅仅是马帮、背夫时代那阵阵清脆的马铃儿声,似乎还有一曲悠长而沉静的笛声,古老、华丽、幽怨地绞动着我的心。我不断强迫自己的认知,是的,是的,这就是中国的茶叶、瓷器、羊毛、丝绸从这儿过雅安,经泸定、康定、巴塘、昌都到拉萨,再到尼泊尔、印度的千年历史古道。

海拔2000多米的新黎村就坐落在茶马古道的最前沿,村民周志荣记得从爷爷上辈起他们家就与马帮、古道联系在一起。祖父那辈,家里最多时有40多匹骡子。祖父赶着骡子从这条线跑遍了西藏、云南等地。路边一位卖盐菜蓝布围裙老人比划着说,茶叶、食盐过这里……镇上很多人从爷爷到父亲,背着麻包,一根缰绳在祖孙三代手里牵了上百年,身后的骡子换了一茬又一茬……从他的讲述中,我没有听出西域贸易的辉煌和马帮人生活的光艳,更多的则是艰难与苦楚。繁荣的背后,隐藏着无尽的心酸。

    如今镌刻着马帮生活的古道,像一本记录时光的历史书,挂在高处,“人力背夫”这一词组让人用生命品读。

    古老沧桑的茶马古道在现代人被赋予了新的内涵——发展茶马古道旅游经济,沉睡多年的古道被重新唤醒。背夫人的后代穿着粗布衣,背着竹条包在古道上为游客演绎着马帮往事,清溪镇的老人、妇女在道旁卖花椒、樱桃干、干菜,各色小吃。小集市热热闹闹吸引着我,这时一位大嫂拿给我一包红红的花椒说,这是我们这产的贡椒,也叫“娃娃椒”。我知道川人喜花椒和辣椒,食用量居全国之首,食中著名的“麻辣烫”风靡各地,尤其被青年男女钟爱。我也特爱吃麻辣火锅,就这两年距辣远了些,可花椒的麻香依然喜欢。我接过花椒袋的那刻,味道直冲肺腑,又浓又重,仔细一看每颗花椒的腋下都生一颗小花椒,形态奇异,就像是妈妈背了个小娃娃。

据说自唐元和年间,清溪花椒因其果粒大,色泽好,香味浓而被列为贡品,称为“贡椒”,再经过上百代清溪椒农的选种繁育,气清、味重、香浓、麻上劲!清溪也因此成了著名的贡椒之乡。真的是享千年盛誉,巴蜀一绝。县人聂正春曾有诗云:
                  
黎椒家种传何人,三藏插藤记夙因。
                   鸭绿千层饱雨露,猩红万颗尽珠珍。
                   根深自结子连母,枝古何嫌刺满身。
                   无怪元和志贡品,调羹鼎鼐夸香辛!

    每次入川,我都要带回花椒,供亲友食用。这次清溪的花椒我自然也不能放过,左手是盐菜,右手是花椒,把馨香带回家。

  

花海在我心里早有影像,但没想到竟是那样的一种震慑心灵的浩瀚。四面青山遮不住的万亩梨树,泛着浪花似的一片银湖在我眼前白茫茫荡漾波动……九襄,汉源九襄——在倏然跃起的心语里一次次重复着!

九襄镇古称汉源街、汉源场,历史悠久,农商发达,为汉源县经济、文化中心,是连接雅、甘、凉三市州的民族走廊,商阜物质集散中心。相传诸葛亮翻过大相岭,遥望九襄坝子沃野平畴,大丞相由衷感叹:天下绝收,此地半收,天下大乱,此地无忧!千年的笔墨挥洒出今天的九襄南丝路和茶马古道在此交汇,这里自古重德尚文,物产丰富,商贸繁荣。戊戌变法时,因九襄下辖九个乡镇,民众互助友爱,因而得名九襄。

我远隔千山万水来九襄,看你“梨花千树雪”的春日。在我的乡野北方,也看过梨花,但没看过你满天遍野的绽放,要不是蔚蓝色的高空,真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花。小鸟雀儿成群结对地扑腾着翅膀,在梨花中飞来荡去,叽叽喳喳好像传递着什么,随风而动的梨花,洋洋自得地摆个不停。

此时,无论是从西还是从北来的,人人都激动起来,兴奋之中语言失去功能,年老的还是年少的,男的女的都举着相机,在树下在花枝旁让自己的身心淹没在梨花的节日里。树木花草怎么过节日呢?也许,是这川西的清风带来了爱抚,是九襄这片炽热的土地给她们敞开了温暖的怀抱。我站立的地方是高高小丘,举目望去,是一眼望不尽的梨树丛,梨树一棵紧拥着一棵,枝叶你连着我,我拉着你,花也是一簇一簇、一团一团、一串一串,大大小小竞相争放。阳光下银白的雪浪一层一层地直向对面青山压去,诗人笔下的梨花,是那么多情多义,但都无法将眼前情形展开。

我在梨树丛里流连,轻轻地靠近一枝梨花,柔柔地告诉她:在你最美丽的时候,我来看你了,你是“冰雪肌肤香韵细,月明独倚阑干。游丝萦惹宿烟环。东风吹不散,应为护轻寒。素质不宜添彩色,定知造物非悭。”不知为什么 人们独喜欢你的一身素色,在这万亩梨花中也有几树桃花,在那里粉艳粉艳地开着,但却不被人们入眼,而你树下却站满了人,你的花前布满了眼睛。真想问,在你眼中人们也如你一样静洁而丽质吗?但起码这一刻,我们那颗灌满尘世宣嚣的心是安宁的。

坐在梨园,伴一杯蒙顶山茶,揽一树梨花入怀,淡淡清气,直抵心腑恍若与世隔绝,纯净一如荒远。它们就像一家子人,裸露着,团结着,用心为这钢筋水泥的世界献上自己体内的香、绿、黄,为四季添彩增色。那种清雅,恬静似乎让我看到了汉源的秋九襄的秋,是那样嫩黄色的,一束阳光掠过又似乎金灿灿的灯笼一片……一座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小镇,是多少人梦中的桃花源。

想念汉源,想念九襄,春的素雅秋的辉煌。

 
   
   作者简介:
   王玉芳,笔名王眉,女,吉林人。1970年入伍,历任延边军分区、吉林省军区、空军政治部歌剧团战士。1984年到人民日报社办公厅任档案管理员。1991年至今任《人民日报》文艺部副刊编辑。2007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散文集《泥土的声音》《走遍名刹》,散文《千灯古镇千灯人》《艺术的西塘》《莱芜印象》《最后的告别》《走进贺兰山》《苏北水乡的情调》《山蕨》等。散文《紧锁大怒江》获《人民日报》好稿二等奖,《乌镇之恋》获全国报纸副刊好稿一等奖,《书香草原育英雄》获《人民日报》好稿二等奖。